老马心领神会,赶紧编了个由头:“咳咳,这位自家朋友,你小子跟着瞎掺和什么?不用你管啦,你安心把你的直播弄好才是正事,不耽误你工作。”
“嘿,你这有点古怪啊,怎么不关我事了?你说实话,是不是背着我姨,在这接待什么小姑娘呢?怕我抢你风头了?”
老马被他臊得老脸一红:“好了,不和你扯了,赶紧把地址发过来,我这边还有事,先挂了。”
说完,老马挂了电话。
他和苏晴两人面面相觑,大脸瞪小脸,紧张得都没说话,就怕被陈疆生识破。
好在过了没一会,老马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。
他一看上面的定位和地址,喜笑道:“嘿,发过来了!”
苏晴也安下心来。
这次还真和陈疆生猜的一样,她这次是海水稻的基因改良这块,从序总工程上想找些本地植物作为参考,这戈壁滩上,沙漠中最常见的应该就是骆驼刺了。
作为极端干旱区的建群种之一,多年生草本植物,因其是戈壁滩和沙漠中骆驼唯一能吃的草料而得名。
而其实种群也十分复杂,像靠近城市、人工种植的骆驼刺都是已经迭代过几十代的近代谱系,其与原始谱系的共生基因已经十分稀少,研究价值不大。
只有找到荒野中的古早谱系的野生骆驼刺,才能从其基因中了解其盐分运转的奥秘,为海水稻改良提供参考。
于是苏晴就问老马哪里的野生骆驼刺最多。
这老同志一下就反应过来,开口就说这个要问巴郎子。
可苏晴现在最不想见到就是那家伙,顿时就冷了下脸,老马这才说自己记得以前巴郎子带着自己还真去过这么个地方,那里的河滩草甸上,有一大片大片的骆驼刺,和外面的还真不一样,但具体位置他忘了。
这才有了刚刚打电话那一幕。
苏晴这便怂恿老马编了个理由,让他给陈疆生打电话地址。
中间差点暴露,好在最后还是拿到地址,她这才放下心来。
“哎呀,我这老同志生平从来不骗人啊,这下破戒咯,破戒咯。”
老马一脸怪笑地抱怨。
苏晴捂着嘴笑道:“那这为了新疆老百姓,善意的欺骗不算什么哩!”
老马被这金凤凰这下调侃,倒也没急着回击,而是隔了几秒,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。
“我倒是没什么,只是有些人,不要自己骗自己……”
说完这话,老马就打了个哈哈离开了。
留着苏晴自己在那沉思良久。
…………
事不宜迟,第二天一早,老马就开着他的小面包车,带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苏晴出发了。
按照陈疆生给的路线,两人往312国道昌吉方向走,在阿什里乡的交叉口,从阿苇滩路口一路往南。
这趟往“努尔加大峡谷”的路途不算远,但偏僻,寂静。
一路就没看到几辆车经过。
显得寂静得有点怕人。
而且这老马今天表情从出发就有点古怪,一路心神不定的样子,连一向对这些大大咧咧的苏晴都看出来有点不对。
弄得心里有点发麻。
老马今天怎么回事?开车时不时地左瞟右瞟,而且一副等着什么的样子。
按道理老马应该不是这种人啊?
苏晴这些天和老马相处下来,觉得这大叔虽然粗枝大叶的,但绝对是个热心肠的好人。
难道都是装的?
想到这,她紧张地低头看了看手机。
可不巧的是,这手机这时信号就只剩一格了,估计到时打不打得出去,真要看天意了。
苏晴这下越发不安心起来。
此时,小面包走到一个缓坡处。
这是一个三岔路,中间是一棵枯死的大红柳,旁边是一座废弃塌方的土窝子。
老马看到这标志性地标,一下却来了劲,脚下油门都踩的深了。
苏晴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是到他准备要“动手”的地了!?
这姑娘顿时神经绷到极限。
而此时,老马突然开口道:“哎呀,苏教授,我们这车好像有点不对劲啊,估计要到前面看看情况。”
这话说得苏晴头顶一麻。
车明明开的好好的,她虽然不会开车,但刚刚这下明明速度还起来了,也没听到什么声音,老马这是故意找理由停车!?
“欸欸,这……这停车干嘛啊?荒郊野地的……”
苏晴一边说,一边回头。
她手边却没有任何可以自卫的工具。
而悲剧的是,前面那土窝子后面,开近了才发现,那里居然还藏了一台车!
有同伙!
苏晴这下整个人都吓傻了。
这出发时没说还有其他人要来啊,这老马瞒着自己,突然在这停车,那肯定是有原因的,那就是接同伙!
这破面包车上,最值钱的也就自己这么一个大姑娘,那……
苏晴冷汗都吓出来了,她赶紧掏出手机,就要给程知节打电话。
却没想到此时面包车已经开到了那“同伙”的面前。
老马把车窗摇下,朝那“同伙”打了个招呼。
“哎呀,这么巧啊!我……我这车刚好坏了,你在这太好了!”
“嘿,我这不碰巧么……”
那“同伙”此时笑着露出一嘴大白牙,嘴上和老马打招呼,眼睛却往车里张望。
而在后排原本紧绷到极致的苏晴,一看到那张黝黑古铜的俊脸。
整个人都紧张就化作一股情绪。
“哼~”
她低哼一声,表示对这种“诡计”的不满。
这同伙赫然就是陈疆生。
虽然被这朝思暮想的“神女”看穿了小把戏。
但戏还是要演下去。
老马略显尴尬地转过头:“咳咳,苏教授啊,这我们车好像有点问题,估计开不远了,但是今天运气不错,在这碰到熟人了,这……要么你坐他车上去?让他陪你跑这一趟努尔加大峡谷?我就在这把车开去修了……”
看到这两人拙劣的演技,苏晴是又好气又好笑。
“装,你们继续装,你车前面一路都好好的,怎么现在一下就坏了?再说了,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坐他的车?我和程指挥长汇报,就说你们把我丢这里了。”
见到这姑奶奶真掏手机,老马急得赶紧拦住。
“哎呀!这车真……真有问题,而且前面都没铺砖路了,这小面包也走不过去啊。”
“那我就在这等。”
“这荒郊野岭地,等多久也没车来啊。”
苏晴这下明白这两家伙是一伙的,早就选好了这么个交棒的地方。
她撇过脸,哼声道:“我要是不下车呢?”
“哎呀,苏教授,这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俩发生了什么事,但这毕竟刚来那天起,就是巴郎子接的你,我也看出他对你真的也很好,你这次取样本的事,说实话,我还真没底,那地方很复杂,很偏,只有他才能保证找到,我这有导航位置也作用不大,而且我相信他也是出于一片好心,担心你的任务,我希望你们俩能好好说说话,就当这次是为了公事……”
“什么叫‘就当为了公事’,本来就完全为了公事。”
说完气话,苏晴这才一脸不快地提着工具,走下面包车。
陈疆生友好地伸出手,想去接她手里的工具包,却还是被她无视。
苏晴一个人闷哼哼地把东西放进后备箱,自己坐在了后排位置上。
虽然关系没有缓和,但目的达到。
陈疆生笑着同老马挥别,载着苏晴,踏上前路。
…………
“咳……你要水吗?”
虽然之前蛮久没说话了,但陈疆生还是不习惯和苏晴这么尴尬的场面
两个人自从在一台车上后,就没有过任何交流。
此时递过水去,这姑娘也没接,却回了话。
“有意思吗?”
这带着诘问的语气,陈疆生倒也不恼。
“我……我这也是看到天气可能有变化,现在都到雨季了,这你是不知道,我们大西北旱季虽可怕,雨季真要命的,这万一碰上点什么事,老马那破面包,还是比不上我这台老皮卡,而且啊,他确实也不记得地方,真要是迷路了,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,这你俩怎么办?在里面出事怎么办?”
“出事也不用你管。”
苏晴此时还是小女孩的情绪在发酵。
但陈疆生此时突然神情一禀,严肃道:“你如果出什么差错,怎么不管我的事?我也是新疆的老百姓,你既然来帮我们搞海水稻,自然是为了我们新疆百姓付出的,我肯定不能让你有事,这你前面说的没错,这就是公事。”
听到这巴郎子如此说,苏晴也没办法,由着他往前面开去。
…………
雨季的大西北,天变得极快,之前还说担心突发的雨水,可此时整个峡谷里都蒸腾着热浪,陈疆生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薄汗。
后视镜里苏晴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在后排,发梢还沾着今早见面时扬起的沙粒,像层倔强的霜。
车载电台突然刺啦作响,陈疆生拍了一下,还真就听得清播报了。
此时只听到里面天气预报说三小时后有强对流天气,他下意识瞥了眼仪表盘,距离那片草甸已经不远了,赶在那之前采集了标本,撤离也来得及。
“这今天不巧,看来真有雨了,我们得快点了,不过还好,翻过前面的红土坡就快到了。”
他故意放软语调,余光瞥见苏晴把脸转向窗外。
自从上次大西坡郊游时,看到他和阿依娜玩“姑娘追”后,这姑娘就像被仙人掌扎了刺,浑身都是防备。
他那天本想解释,最后却也是自讨苦吃,现在两人疏远得比陌生人还陌生人。
越野车碾过碎石路,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凝成金色雾霭。陈疆生指着远处成片灰绿色植被:“看,那就是那块,那块在峡谷腹地,河滩草甸,我们得快点,怕雨起来。”
看到那抹暗绿,苏晴终于转过头,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。
“为什么这大西北也会有汛期?这里不是不怎么降水吗?那降雨不是好事吗?”
她的声音轻得像自问自答,仿佛不想被陈疆生听见。
新疆,雨季,防汛。
这几个字在苏晴印象里,怎么也扯不到一块。
即使忍着不想和这家伙说话,但还是不小心露出疑问。
“大西北降水少,是新疆全年范围内的总体降雨极少,但在6-8月,碦纳斯、阿勒泰、伊犁、塞里木湖,还有我们乌鲁木齐这一带通常会有连续几天的中雨。虽然整个新疆的年平均降水量为150毫米左右,但各地降水量相差很大,南疆的气温高于北疆,北疆的降水量高于南疆。而且这植被稀少,土质松软干燥,不像你们南方,土地流失很严重的,一下雨,特别是不停的那种雨,你就看到那山坡峡谷上的泥水啊,哗啦啦地往下砸,没东西档地,整个森林都没有,就和拌水泥一样,什么都给一下搅进去了。
这些风土人物,陈疆生当野导游的时候就背的滚瓜烂熟,此时一说,苏晴就明白过来。
说完折断后,两人之间又陷入一阵沉默。
陈疆生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答的太快太满,都没给这姑娘反问的机会,错过了对话的契机。
“啊?是那吗?”
苏晴抬头,在一道道赤褐色山峦间,有一条碧蓝腕带般的水路,沿着山脉旖旎而出。
陈疆生一扭头,看了一下,点头道:“是那了。”
这条河叫三屯河,它在谷底铺开碧玉长卷,粼粼波光啃噬着河床的岩层。那些被水流雕琢的方山平顶如砥,四壁陡立如城阙,褐黄的岩壁上漫漶着水锈的纹路,似古城墙剥落的砖铭。
努尔加的崖壁正将日光熬成鎏金。千仞绝壁在蒸腾的暑气里舒展肌理,赭红与青灰的岩层如泼墨般渗开,偶有苍绿的山艾从石缝探出身,像谁随手缀上的翡翠璎珞。
美景如此,让人感叹。
前面的分岔路往下走,南端是努尔加水库。而他们要逆流而上,那里可以看到努尔加大峡谷的河湾。
在那旁边“河滩”之上,就有这次的目标——原生谱系的古种骆驼刺。